鹊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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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宁鸣】死(一发完)

*人间七苦系列之四,第四苦,死苦

 

佛经上书世间七苦,生,老,病,死,爱别离,憎怨会,求不得。

字不过十三,然脱此诸苦需多少年?

 

-

 

我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停滞的手表又抬头看他,他站在我面前,稍显凌乱的黑发在寂静无风的黑暗虚空中缓慢的飘散,他白色的双瞳看着自己的双手,眼神一片迷茫。

 

我咳了一声,他注意到我的那一刻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,像是什么拳法的起手式,接着,他的眼神愈发迷茫起来。

 

“你是谁?”他问我,“我又是谁?”

 

“你当我是死神好了。”实际上这说法不对,然而这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,对于我要完成的任务也没有任何意义,“而你是灵魂。”

 

“我死了?”

 

“你死了。”

 

“这是死后的世界吗?”

 

老实说,他并没有多反抗,也没有太震惊,这实在是太好了,比起那些忽然就崩溃的灵魂来说实在是好了太多。我有难得的好心情,所以决定多对他说一点。

 

“准确的说,这里是生与死之间的界限,叫做永恒时间。大部分人死去之后会直接去往那个死后的世界,只有你们,你们这种有强大执念的人,才会进入这个地方。而我,将在这个地方,解决掉你们的执念,避免你们死后成为难以管教的恶灵。”

 

“执念…”他抚摸着身体被什么东西贯穿后留下的洞口,神色称得上安定,“可我什么也不记得。”

 

“没有办法,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,因为很久之前有个人来到过这里,听说另一个人没死之后杀死了上一任永恒时间的管理员。”

 

“那么,你要怎么解决我的执念呢?”

 

老实说,他很美,他用他白色的没有焦距的眼神看着我,让我久违地体验到除空虚之外的别的感情。我见过很多很多来到这里的人,见过他们的崩溃,或者惊愕,我的心里涌现出一阵违和。奇怪的是,这种违和好像在哪里出现过,好像很久之前,我就见过这种场面似的。

 

“视具体情况而定。有仇人的话就杀掉仇人,有想要的东西就帮你拿到或者毁掉,有放不下的事情就解决,诸如此类。”

 

他的睫毛颤了一下,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我:“这样做,不会对活人的世界带来影响么?”

 

“活人的世界不归我们管,不如说我们和他们之间还有仇,”我把手中的资料夹砰地一声合上,“况且你已经死了,你管活人做什么?”

 

“可那是不对的。”他的声音很小,却坚定,“可那是不对的。”

 

我一时无语,他明明都是个死人了,为什么还要替活人的世界分一个对错。

 

-

 

啪。

 

我打了个响指。

 

周围纯黑的潮水退却,光线像是褪色的昏黄。他抬起手遮住眼睛,街道复现,他慌忙地避让开一个朝他冲过去的小孩子。

 

我抱着胳膊站在原地,斜着眼睛看着他的慌乱,任凭人流穿过我。

 

“这个,你眼熟么?”我指着一户人家的牌匾。

 

“日向…”他念道,眼神依然惶惑。

 

“你失忆了,而我,无从得知你的内心。”我朝他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夹,“所以,我只能从你生前的表现判断你的执念是什么。”

 

“我…”

 

他去推门,胳膊却从门板穿过,他无措地看我。我翻了个白眼,直直的穿过门板,不消片刻,他也踏了进来。

 

“这座宅邸,这是你家,你有什么感觉么?”

 

“没有。”他四处看看,白雪盖住了院里的假山,摇头,“没有。”

 

“你从小被这个家族的制度所困,希望这个家族的制度被推翻,这么说,你有印象了么?”

 

“没有。”他仍然坚定。

 

“那是你。”我指着庭院里约摸三岁,练着什么的小孩儿给他看,原来他之前摆的起手式是掌法,“想起什么来了么?”

 

“没有。”

 

我打了个响指,白天黑色快速交替,白雪消融,人群的移动在这里成为残影。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,直到院子里一朵蔷薇开满,我指着一扇半开的窗户,把他的视线顺利吸引过去:“看见了么,这是你们家族制度最终改变的一天。”

 

一位和他六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坐在窗口读一份书稿。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,我原以为他记起什么,跟上,他却在窗前停下,盯着窗边花盆里的向日葵,摇摇头。

 

“我没有任何实感,这些变迁,这些改革,我没有一点印象。”

 

“好吧。”我看一眼手腕上的表,指针仍然停滞不前。我拿出笔在资料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斜杠,“下一个地方。”

 

-

 

树林里,眼前的画面着实让我有点震撼。

 

一个穿着西瓜绿紧身衣的西瓜头粗眉毛男人,带着三个小孩子在树林里跑圈。

 

“需要我提醒你吗,那是你。”我指着其中一个小男孩说。

 

他点点头,皱着的眉头没有一点舒展。

 

“这个男人是你老师,剩下两个是你队友,你有什么印象么?”

 

“没有。”他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,认真地回答我。

 

“往后看看吧。”我打一个响指,时间依旧是那样飞速流动起来。

 

我看了他一眼,他定定地立在原地,对着流动的过于迅速的世界有些反应不良的模样。

 

“看见了么,这是你女队友开的店。”

 

他很礼貌的点头,眼神依然无任何波动、

 

“这是小版西瓜的儿子小小西瓜。”

 

他很认真,所以并没有被这滑稽的画面逗笑,可他的认真也反映了他内心的毫无波澜。

 

“这是你老师。”我给他看一个白发男人推着轮椅的场面,他们在路上慢慢地走,我也带着我的任务对象慢慢地跟,“你真的没有一点印象?按道理来说,来到这里的灵魂都有很强很强的执念,我需要你去想,我需要你的配合,否则你只能永远呆在永恒时间里,直到灰飞烟灭。”

 

他皱着眉,看着轮椅上的人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

“他舍弃过生命,但被救回来了,你,有印象么?”

 

他忽然停下来,很真挚地看我。桥下的水流反射潋滟的光,他仍然是那干硬的一句话,没有。

 

-

 

他是个联结很少的人。

 

但凡是一个生灵,他总有常去的地方,常见的人,常做的事情。可我面前的这个人,除了日向家的宅邸,就只有他的师父他的队友,和那片训练的树林。

 

这种只剩下弱联结的生灵,说到底,怎么会有足够到达永恒时间的执念?

 

那种既视感又恍惚间朝我袭来。

 

“那么,还有最后一个可能,”我阖上资料夹,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,想直接看穿他的脑海,从里面揪出他的执念,直接抹消,“你的妹妹。”

 

场景再次变换,一个小小的女孩儿,坐在窗边看蝴蝶。

 

“她是我妹妹?”

 

他还是那副看画的模样,仿佛时空对他来说只是舞台的布景。

 

“是。”我回答,又打了个响指。

 

我给他看这个姑娘的训练,这个姑娘的梳妆,这个姑娘成为母亲后的模样,那个金发的小男孩是他的外甥。

 

“他叫什么?”他指着那个小男孩儿问我。

 

“这重要吗?”我在资料夹上的最后一条划上一道杠,“这里是永恒的时间,你才能看到他,你死的时间比他出生都要早太多。”

 

“是么。”他放下抬起的胳膊,转头看我,声音冷漠:“那不要再给我看这些东西了。”

 

我遂他的愿,四周重归一片漆黑。我盯着他额头上不算复杂的花纹,说:“你不清除你的执念,你就是选择了灰飞烟灭。”

 

“我都已经死了,和灰飞烟灭有什么区别。”他笑了笑,这是他来到这里第一次笑,并不让我觉得讨厌,“我总觉得我是自己选择死亡的,我早就选了灰飞烟灭。

 

你让我看了很多事情,你说那是我记挂的事情,你说那是我,可我什么也不知道,什么也不记得,那对我来说,就是别的世界。

 

算了吧,就算我对那些人有什么执着的事,只要活着的人幸福,不就行了么。”

 

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说什么,而刚刚好,永恒的时间里,时间没有任何意义。

 

我见过很多亡灵,能够来到这里的,大多都有成为恶灵的潜力。他们贪财好色,怯懦记仇,心怀不甘地死去,怨气满满地来到这里。

 

我会帮他们毁掉他们得不到的东西,了结未完成地心愿,杀掉他们的仇人,甚至是他们的爱人,只为了让他们不再怨恨孤单。

 

“幸福…”我说,“也许,还可以再试一次。”

 

就当是为了你的特别,我可以再试一次。

 

-

 

我带着他来到阳光明媚的某一天,他见过的日向宅邸,他见过的妹妹。女孩儿被人服侍,穿着白色的和服。

 

“这是…她要出嫁的那天?”

 

“是的。”我把手中的资料夹扔掉,站在他身边,“就当是为了即将灰飞烟灭的你的特别放送吧。即使你什么都不记得。”

 

他安静地站在女孩儿身后,她深蓝色的长发被挽成发髻,额角戴一朵巨大的百花。一个女生为她系上腰带,另一个为她上着腮红。

 

一个女生对她的妆容端详了好久,说:“出发。”

 

我和他走在轿子旁,他目不斜视地朝前走,忽然开口:“这样,真的让我有种在嫁妹妹的紧张感。”

 

我轻轻摇摇头,我知道,他不需要我的任何答话。

 

浩浩荡荡地队伍走啊走,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。他伸出手去接路旁的樱花,花瓣打了个转,穿过他的手心,落在路旁。

 

或许他在贪恋这一刻活着的感觉,或许他在贪恋这一刻的安宁,这都无所谓。他的侧脸其实很干净,有一种在山间小溪被反复打磨的卵石般的干净。

 

“你真的没有任何感觉么?”即使我腕上的手表毫无动静,算是对自己工作最后的交代,我问出口。

 

“没有。”他偏过头,看向身边的轿子,“她很美,但我没有。”

 

-

 

那就算了吧。

 

轿子在这个村子最高的那栋楼前停下,新娘徐徐而出。她迈着小碎步,脸上带着幸福的红晕,一步步朝那里走去。

 

他一直跟在女孩儿的身后,跟在这场盛大的仪式里,预备和自己做一个拜别。

 

人群拥簇着,欢呼声如同浪潮汹涌而过。

 

新郎在远处的人群中走出,身影在人群中混杂而模糊。

 

“鸣人…”

 

“什么?”他在说话,人群很吵,我没听见他在说什么。

 

“我记起来了,他是鸣人,旋涡鸣人。”

 

礼堂依旧吵闹,他不再避让着人群,穿越人山人海,直直朝那个金发的新郎走去。

 

“他是你的仇人么?还是你有什么东西在他手里?还是你不放心你的妹妹嫁给他?”我在人群中不自觉拔高声音,希望传达给他。新郎和新郎仅一尺之隔,含情地对望,我的任务对象就站在他们俩的身旁。他布满空洞的身体,那些孔洞重新涌出血来,嘀嗒,嘀嗒,和婚礼用的红地毯融为一体。

 

他什么也不说,礼堂里的人欢呼鼓掌,起哄着,让新郎新娘拥吻。

 

“原来这就是我的执念。”他揪住自己的胸口,却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。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表,时间开始流动。

 

可永恒的时间还没崩塌,在我解决他的执念之前,这里都不会崩塌。

 

我踩着不存在的台阶一步步走到空中,凌驾欢乐的人群,再次提高我的声音:“我最后问你一次,日向宁次,你要这个人的什么,你要他们分开,还是要他身败名裂,还是要他的命?”

 

欢呼声中,金发的男人俯下身,在女孩儿的唇上啄了一口。

 

忽然,就像灯熄灭,所有的景色和嘈杂一瞬间消失。黑色虚无的空间里,他的黑色长发缓慢浮动,他的泪水也在他身旁恣意漂浮。

 

“我只需要他幸福。”

 

-

 

我忽然想起来他来到这里是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既视感。

 

没有多久之前,我见到过一个男人。

 

他有柔顺的黑发,皮肤是病态的苍白,一双眼是漆黑的空洞,应该是双眼被人挖去。好在永恒的时间里,他还是可以看见。

 

他们一样安宁而淡然,明明来到了永恒时间,却好像普通的,没有怨念的灵魂。

 

他们都告诉我,扰乱活人的世界是不对的。

 

我带他看了他誓死效忠的村子,带他看了他想要的和平,他最爱的弟弟,他却在他弟弟被一个金发男人打断了胳膊的时候停下来。

 

我也问过他,要杀他报仇吗,要夺取他的一切吗,要让他万劫不复吗?

 

他阖上他空洞的眼眶,血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。他伸出双手抚摸并排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脸颊,就好像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温度那样。

 

“我只需要他幸福。”

 

他是这样说的。

 

-

 

他离开了,走之前向我鞠躬。

 

我并不懂他为什么要朝我鞠躬,就像我不懂这两个死去的人为什么会有想要活人幸福的执念,却又死的那么甘愿。

 

在我看来,想要一个活人幸福,最好的方式,就是活在他身边。

 

手腕的表再次停止。

 

我只是永恒时间的管理者。

 

我和这些任务对象永不再见。

 

就像他们和他们爱的人那样,永不再见。

 

-死·完-

 

写在后面:

还是老话,我和宁次不熟,所以写的很烂,希望大家见谅。

我和鼬倒是很熟,可就像上次只发了一句话鼬鸣,我总觉得鼬的感情都太深沉了,写不出来。

先就这样吧。

下一个病就是鹿鸣了~

2020.03.12追加(没人看出来的奇怪细节)

杀死上一任时间管理员的人是千手柱间,他死后听说斑没死,失手杀了管理员,从此之后进入永恒时间的人不再保有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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