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博鸣】憎怨会(一发完)
*人间七苦系列之二,第六苦,憎怨会
佛经上书世间七苦,生,老,病,死,爱别离,憎怨会,求不得。
字不过十三,然脱此诸苦需多少年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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森林的明亮是粼粼的波光。
他被高大的男人怀抱着,在树林里穿行。
他有着朦胧而模糊的视线,脆弱而无力的四肢,伸手也触不及男人的颈项,或者说,他仅有的,是这个单薄却温暖的胸膛。
“你恨我吗?”男人低下头,一下子和他那么近,温热的气息扑簌簌地冲在他的脸上。
“呐,你恨我吗?”男人笑着,淡色的唇角勾着,湛蓝的眼弯弯。
他张了口,森林的明亮是粼粼的波光,他被明亮灌满了咽喉,溺水,溺水,窒息。
“你恨我吧。”男人歪着头,把他放置在湿润的泥土上。他窒息着,在冰冷和土腥气中窒息着,男人的脚步在泥土上踏出水纹,背影在空气中被扭曲折射。
博人于是大口喘着气醒过来。
倒扣的相框,紧闭的窗帘外昼夜不明,床头的穿衣镜上挂着风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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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头已经很毒了,可没人叫醒他。
博人拉开窗帘后怔了一秒,才想起妈妈在医院陪向日葵。
阳光打在他赤裸的上身,照出并不那么显眼的薄薄一层肌肉。博人握了握拳头。他早已不是梦里那个无助的婴童。
他散步到楼下的早点店,阿姨熟知他家的状况,招呼他吃早点;街道比他想象的更加热闹,然而人群为了他自动分开,他并不费多少力就能走到他的目的地。他该开心的,可他不。
这一切被谁所赐他很清楚,高高在上,却弱小无能的七代火影,他的父亲,漩涡鸣人。
他恨鸣人。
这恨意是公开的秘密,被所有人知悉,却被所有人纵容,恣意生长,最终养成这副扭曲的模样。
今天是忍者学校开学的日子。他望着广场上站在父母旁的朋友们,还未来得及有任何想法,就被忽然的问候打乱了节奏。
他认识他,井阵的爸爸,佐井。
一个冷漠到一旦温柔就会显得诡异,却总是毕恭毕敬的吓人的男人,漩涡鸣人的下属。
又是一个,因为自己是火影的儿子就改变态度的人。
不自觉的怒意浮上心头,还是被鹿台拽回了理智。只是满场父慈子孝欢乐的气氛,博人忽然没了任何参与的心情,只能躲到别处去。
我恨你,我怎么能不恨你。
博人望着高楼上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孔的男人,视线冷到让初秋的空气结冰。
我恨你不在这里,更恨你居然还是在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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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。
旗木卡卡西抱着一束花。
慰灵碑这个简单却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,橙色的单瓣月季刚好热烈且不复杂。
“博人?”卡卡西叫出游荡的少年的名字,轻声细语,怕惊扰了好多好多沉睡的梦。
博人踢开一块石子,闷闷地应声。
卡卡西是第六代火影,是漩涡鸣人的师父。
博人尚且年幼时,也曾发过针对他的大火。
“为什么总要把爸爸派到很远的地方去做任务,为什么鹿台蝶蝶和井阵的爸爸都可以在家?”
那是在家里,漩涡鸣人照例不在家而旗木卡卡西进了家门。妈妈扶着肚子拢了拢长发,对卡卡西赔礼道歉,卡卡西露在外的左眼相当温柔,全然不生气的样子仿佛没把博人真的放在眼中。
“小孩子闹脾气而已,有活力挺好的。只是,不要吵到妈妈哦。”
卡卡西把雏田扶到沙发上坐好,一样一样的从不同的袋子里拿出烫着金字的盒子,耐心地叮嘱,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长辈了。
“如果真的想要妈妈开心的话,就把爸爸还回来啊。”博人在这氛围里找不着自己的存在感,愣了好久才气势全失地说出口。
博人没有忘那时的卡卡西蹲下来,拉过他印着红白花纹袖扣拂过他自己脸颊的模样,他后知后觉的觉察自己大概是哭了出来,在这细致的安抚中更加羞赧。
“还真是很像他小时候呢。”卡卡西后退半步,笑出了月牙眼。
妈妈也在沙发上笑,两个人的眼都这样看着他,可是看到的却不是他。
种子就是这样种下的。
更遑论,再长大些的博人就明白了一切。譬如,旗木卡卡西向来都是顺着漩涡鸣人的,他从来不会逼漩涡鸣人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。
漩涡鸣人做的事从来都是漩涡鸣人的选择。
包括坐在那个位置,整月整月的不归家。
“今天是你入学的日子,我知道的。”橙色的光晕中,卡卡西朝博人招招手。博人朝慰灵碑前走去,蹲下,一个个凹陷的方块字让他提不起情绪,旗木卡卡西却看得那么深情,“你是怨鸣人不能陪在你身边吗?”
是吗?不是吗?我只是恨他。博人学着旗木卡卡西的样子,用手指尖触碰冰冷的石板,宇智波带土,小川幸太,石田彻,宇智波鼬。
“在这里的,都是连尸体都找不回来的人的名字。”卡卡西说话仍带笑音。
广袤的战场,混乱的时代,黄土半掩的腐臭躯干,这块又会是谁的胯骨?
想象不到的。和平年代的可爱的孩子,不会有这样生动的想象力的。
这句话在博人的耳畔悄悄略过,泛不起一点波澜。
卡卡西把所有关于鸣人的遗憾和梦想从喉咙咽下,博人听不懂。他只是略一沉吟,继续他低沉而缓慢的语调,轻声诉说:“鸣人入学的时候,也是一个人哦。”
那时的他,带着狐狸面具站在繁茂的枝杈中,和阴影融成一体。多云的清晨,不算热闹的小广场上,大半是孤单的背影。鸣人就是那样,站在一个众人都避开的小角落里。
于是,博人又在卡卡西眼里看到了致命的熟悉。
那种,并不是在看他的熟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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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知道你讨厌什么。”忽然某一天,白发的男孩儿这样对他说。
“什么。”博人玩着游戏机,甚至没有抬头。
巳月把怀中的东西掏出来,拍在博人面前,那是一面镜子。
镜子里的人有金色的短发,湛蓝的眼睛,只是没有那一抹时常挂在唇边的微笑,显得冷。
“你倒是说的没错,我讨厌他。”博人的游戏机中显出game over的字样,他按灭了屏幕,揣在兜里,推门出去。
这是个怎样的世界,对面的甜品店招牌上是那个男人的简笔画头像,拉面店门口是他的等身立牌,广场中央的屏幕上是他的影像。
可不可怕,这世界除了恶人之外,唯一一个讨厌漩涡鸣人的人,是他的儿子。
正如博人在无数人眼中见过疼爱与珍惜,却唯独没在身为父亲的身上感受过。
澎湃的恨意无处宣泄,却带着同样的姓氏,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,甚至于偶尔时候,还隔着一面薄薄的墙壁一起听雨。
原本亲情应该代表的爱意无影无踪,只有憎恨,和无法改变的相似,把他和自己的血缘生父联结在这片天空之下,无法振翅高飞。
他该怎么忍受这似乎无尽的煎熬时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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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门回家的时候妈妈在厨房哼着不连贯的小调,煲着汤。
“博人,晚上做鲷鱼潮汁,好么?”
“好啊。”
“果然还是鱼汤有营养一些吧,难得回一趟家就多做一些吃的吧,肯定没有在外面好好吃过饭呢,鸣人君啊。博人的话,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?”
啊。
“不用了,我刚刚吃过了。”
上楼,关门,开灯,一气呵成。
穿衣镜上一如既往挂着风衣,相框倒扣在桌上,卷轴散落满地,手里剑在手中转来转去。窗外的天空一点点暗下去,啪得又亮起来,是路灯开了。
客厅的把手扭动,手里剑从手心滑出,划出一道血痕。
博人看着那道血痕一点点渗出血液,汇聚成一股,顺着掌心的纹路流下。罪魁祸首安安静静地掉在木地板上,锋利的不曾沾上一点血迹。
少年的房间挂着海报,放着电脑和游戏机,和乱成一堆的外衣,怎么会有医疗用具。
下楼吧。
一步步,悄无声息的,安静的,从楼梯溜下去。
客厅的温热和欢笑一起扑到他身上,他朝后退了一步,还是狠狠心走下去。
厨房有他需要的绷带,却有他不想听到的声音。
多么令人厌恶的事实,他的声音和他恨着的人也很像,是略带沙哑的,并不清脆的声音。
他恨着的人就坐在隔着走廊的餐厅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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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就躺在床上,一动不动地,听着客厅的门再次打开,熟悉的脚步消失在客厅里。
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水声,聚餐后的清扫,他恨的人离开了。
水声和两道女声浅浅的交汇在一起,隔着一层楼和一扇门成了催眠的利器,博人迷迷蒙蒙地睡过去。
森林的明亮是粼粼的波光。
他被高大的男人怀抱着,在树林里穿行。
他有着朦胧而模糊的视线,脆弱而无力的四肢,伸手也触不及男人的颈项,或者说,他仅有的,是这个单薄却温暖的胸膛。
“你恨我吗?”男人低下头,一下子和他那么近,温热的气息扑簌簌地冲在他的脸上。
我不恨。
“呐,你恨我吗?”男人笑着,淡色的唇角勾着,湛蓝的眼弯弯。
他张了口,森林的明亮是粼粼的波光,他被明亮灌满了咽喉,溺水,溺水,窒息。
我不恨。
“你恨我吧。”男人歪着头,把他放置在湿润的泥土上。他窒息着,在冰冷和土腥气中窒息着,男人的脚步在泥土上踏出水纹,背影在空气中被扭曲折射。
我求你,别抛下我,我不恨你。
可他还是走了,多么正常,他还是走了,博人于是醒过来。
散开的窗帘外路灯也灭了,是万籁俱寂的深夜。
是熟悉的湿润的枕头,博人坐起来,床尾的穿衣镜上搭着长长的风衣。
他走上前去,风衣落在地板上,镜子里是他自己的模样,金色的头发,蓝色的眼睛。
少年有一层薄薄的肌肉,拔高的身体很快也能让这面镜子照不满全身。
时至今日,那已经不是漩涡博人每天都会经历的噩梦了,那是漩涡博人灵魂刻印的一部分,那软弱的,渴望疼爱的他,永远无能为力,永远在漩涡鸣人远去的背影中愤恨挣扎。
可,怎么办呢。
这世界唯一恨着漩涡鸣人的人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,挂着他的姓氏,是他的长子。
怎么办呢。
再恨他,也继承了他的容貌,流淌着他的血液,成为了他的孩子。
这滔天的恨,只能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波涛汹涌,化为猛兽,在四下无人时无声却撕心裂肺嚎叫,执拗地喊着镜子里那个人和他相似却更成熟的人的姓名。
他漩涡博人,只能浸泡在这恨意中,挣扎,绝望,窒息。
命中注定。
-憎怨会·完-
写在后面:
憎怨会,相互憎恶的人却不得不相处,由此产生的痛苦。
而博人怨恨的只有不能和父亲相处,于是更加怨恨,更加无法相处。
本来没打算这么快第二篇的,被沈游夏感动之后努力的产物,我的文配不上那么认真的小可爱…痛哭。
2020.03.12加写
博人是故意割破手的,他不至于玩个手里剑都玩不好,他只是找个离父亲近一点的理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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